不可或缺的椅子
我一直设想有这样一个场景：房间里窗帘紧闭着，四周是一件件纯黑的家具。壁炉里木炭噼啪地响着，空气中氤氲的灰尘暴露了，火星飞舞着。斜对着火炉方向放着一把纯黑的扶手椅，椅中陷着一个裹在大衣里的人：他一只手撑着头，一只手缓缓滑过扶手上已磨圆的棱角，眼中放出深邃的光，好像把炉火也吞掉了。
可是映入我眼帘的，只是金属骨架的三维体——或是过分强调存在感的夸张造型，或是端正挺立的正方体，或是包着厚厚人造海绵的强化塑料。棱角被抹去，一如这高耸的钢铁森林——谁都看到他坚实威武的外表，殊不知混凝土下埋藏着扼住喉咙的危险骨刺。
在哪？似乎是有了，带着英伦风的花布扶手椅。眼睛把我牵着摸索过去，去看那椅中所坐的神秘人。或许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吧？还是一个短小精悍的老头？我胡思乱想到。可是我终究是过不去了。鼻子被一层像是油漆的气体打败并驱逐。无奈我转身离去，眼角扫过一个坐着的穿着油腻蓝衣身影——不过我最终打算无视。
现在，我站在街头，仰头看太阳踱过西方那栋大楼，猜测他已坐到自己最熟悉的那张椅子上。于是我的回忆被勾起来了。我想起了那些椅子上的人来。我记得最早认识的椅子上的人是福尔摩斯，接着便是小个子比利时侦探波洛，他们总是留给我一个坚强的坐着的侧影，后着甚至在椅子上为侦探事业了结了自己的生命。后来，我便想远远望向一颗叫做霍金的星星。这颗伟大的头脑被疾病牢牢地拴在轮椅上。虽然如此，却并不影响他托举起属于他的“物理宇宙”。
霓虹闪灭一次又一次，把地上影子切割成一片又一片。我站在屋里，透过窗子看那些匆匆而过的身影一个个消失在远方黑夜的大口里。我有些感叹了：当笨重的蒸汽机为轻便的汽油机取代时，人们的步伐便紧随着蜿蜒在铁轨而匆匆了。历史的车轮被科学文明推动，势不可挡，开辟一条光明之路。可是无数古城被碾碎了，无数书画被撕毁了，卑微的椅子自然也不可能从风暴中幸免了。
地面上失去了明显的可供休息的东西了。于是人们目光只聚焦于前面那个巨大的滚轮。我们怕被历史抛下或是遗弃了，于是步履匆匆，匆匆地奔命，把别的东西遗弃了留下了遍地狼藉无人拾捡。那遗藏在碎片里的火种，悄然熄灭，从新还给野蛮的大自然。飞机夜以继日地鼓动舌簧，汽车咆哮着吐息，日光灯盖过月亮的光芒，都被认为是习以为常了。“两点一线”被刻在我的地图上，“效率”排满了我的日程表。我从塑料包裹的办公椅子上站起身子，去窥视那川流不息的汽车大军，想要跟它们一样勇往直前，但内心却告诉我：慢下来，慢下来。
我需要一张椅子！
我需要停下来。我需要坐下来，闭上眼，仰着头，把思绪解散，理清，让它们引着我沉思，引我向静谧之地。我要见那些伟大的头脑，听他们在自己的椅子上独语。他们面朝炉火，看火星飞舞。火光涌上他们的眼眸，却立即被吸引进去，消失。但必定有一日，火焰的威力攒积了的时候，岩浆爆发，把那椅子上的人化为一团烈火，把真理灼烧至透红。一道天光降落，把我们的震撼轰击得支离破碎。
月光从窗子缝隙中钻进来，到我的身上。什么英式扶手椅，只是月光缥缈罢了。我需要的椅子已经到了。我闭着眼，沉思。手轻轻放在胸前那感受得到搏动的地方。
标签: 不可或缺 椅子
邮箱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