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样的习惯
在乡下，奶奶是一个闲不住的人。
别看她老了，她的精力可还好得很哩。成天总是习惯提着她那把心爱的小锄头，田边地角，坝坎院旁，这里啄啄，那里挖挖，见缝插针一样点豆种苗，有时还真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。尤其每年开春，她定要绕院挖上几锄，说是老风俗要“动土”，让人平添敬畏。不过院前屋后，一年到头倒是藤青菜碧，翠绿不断。
就为奶奶这个闲不住的习惯，一家人没少劝她，可从来就没生过效。特别是妈妈，见老人上坡下坎，一会儿这里挖，一会儿那里刨，早出晚归，小锄头似乎在茧手中生根了；于是就上前抢住奶奶手中的小锄头，说瓜果小菜的吃不完，种那么多干啥，歇歇吧。可奶奶就偏不撒手，就看不惯哪有丁点儿空地，还说吃不完不关我的事，没饿得好嘛！人和地都荒废不得呀，不干点农活一身痛哩。奶奶说话时犟着颈，耳鬓散开的一绺花发在清风中飘起，较真的劲儿可把我们逗乐了。
去年，爸爸在溪镇买了套住房，全家人都搬上了街。奶奶先前不大情愿，但要经佑我在镇上读初中，拗不过也只好来了。我们都庆幸奶奶可以好好歇歇了。
可我们都想错了，奶奶将她那心爱的小锄头也带上了街。瞅我在校上课的空档，她在住所的巷尾楼旁仍然找得到空处挖呀栽的。其实街市上瓜果小菜又多又便宜，可老人一生别无他好，就爱搞点小栽种，我们已不忍心阻断她的老习惯了，只是担心她会招骂，说她乡巴佬尽干些苕事，碍了镇街的格局或者环境什么的。
这不，我们小区旁新辟一个广场，似乎慢吞吞地捣鼓着，场上靠边的地方，还有一个未推平的小土堆，不知为啥给撂在那里了。日子稍久，堆上便不甘寂寞地生出了浅草。不过也没人在意，早早晚晚休闲散步的人们从一旁踱过，少有拿眼瞧它的。
不知是哪一天，人们无意中忽然发现土堆上长出了嫩绿的菠菜、豌豆尖，还有点小葱蒜苗什么的。每一样不多，但别致、清新和诱人。漫游的脚步停了，眼球也吸了过来，全忘了不远处花坛中新植的奇花异草。
也许，是人们看厌了花草绿化带，而翠色欲流的小土堆，倒唤回了他们的农耕情结、田园旧梦。大家都啧啧赞叹菜叶豆苗的鲜嫩，眼里流露出爱慕的亮光，毕竟多数人都是近几年才搬进小城镇居住的农民。
终于，大伙儿知道了是我奶奶的“杰作”，直夸老人没忘本。奶奶原本怕别人怪她多事，不料竟然获得了夸赞，且是她生平第一次因为老习惯而获得。她想，比起乡下的活路来，这也太平常太容易了嘛，这城镇的人，或者说一进了城镇的人是怎么的啦？奶奶的脸羞得微红，说，不过种一点相汤的，你们有谁喜欢，尽管掐去烧汤，掐了又会长，够你们掐的……
一天，有两个民工模样的人，扛了大锄头，推了砖块来到小土堆前。原来是被委派前来砌花坛的。一旁闲玩的几个老汉大妈见了，竟然拥上前去梗了脖子嚷，好好的菜棵毁了多可惜，比你那些花啊草的看起心里还踏实些。再说，这四下里花花草草栽的也够多的了！争吵惊动了管理员，他过来一看，觉得一时拗不过这些倔老人，但又觉得有趣，便嘿嘿笑着改派那俩民工去别处砌堡坎了。
土堆砌花坛的事儿便搁置下来了，绿棵嫩苗就可劲地长着，老汉大妈们惬意极了。
后来，奶奶知道了这场平息了的“风波”，长吁了一口气，轻轻摩挲着她的小锄头，像个顽皮的孩子咧嘴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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