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角男孩
他对我说：“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这里。那个时候我比现在矮半个头，对，只到这里。”他比划了一下，“那时候这幢洋房还是个小餐馆呢，时间过得真快啊。”
我想反正我是在等人，听这个疯子叨念，打发点时间也好，就饶有兴致地听着。
“那时应该是秋天吧，我记得我一路走来都踏着枯叶的嚓嚓声——那时候这儿整整一条街都是很大很老的树呢——我去补课，因为是第一次，所以找不着路了。‘那就找个人打听一下呗。’我对自己说，我一眼就看到他站在拐角那儿，就是他了。”
“他很热情地为我指了路，我们很快聊开了，不过因为要补课，所以后来我不得不走了，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，那天他穿着一条牛仔裤，不会错的，我盯着那个破洞盯了好长时间，心里诧异得很。”
我盯着他那条牛仔裤上的破洞发呆。
“我第二次去补课的时候，他依然站在拐角那儿，很远地就冲我招手，我很开心地跑过去，我们又聊了好一会儿，那次补课我差点迟到。以后我每次都会提前出门，而他会准时出现在拐角。天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多话题可说！美国的总统、海盗和维纳亚人、新出的电影、游乐园附近流浪的小狗、邻居家几个月大的小宝宝、指甲断了、篮球、总之现在想起来都是废话。”
“也就是你交了个朋友。”
“什么叫朋友呢？”他反问道，“我们没有交换手机号码或者别的什么，如果一定要定义的话，只是两个小男孩由于问路而认识了，之后见了面会招呼，仅此而已，不是吗？”
似乎是的，人们习惯于将其称之为：偶然。
“后来假期完了，我礼拜六就不用去补课了，我就没见到他。”
“你可以来这个街角啊！”
“不是的，不用见到他了，我反而有些庆幸，我觉得我们之间渐渐地已经有隔阂了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总之说的话也少了，分开比较好吧。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，我们没有留下联系方式，所以他就好像从我生活中蒸发了一样。”
他摘下眼镜揉着眼眶，就像我爸爸不知道怎么表达时候的样子。然后他接着说，“后来有一天，我为妈妈去挑生日礼物，路过那个街角，那天，是星期六。”
“他在拐角那儿，对吧。”
“嗯，他看见我很高兴，于是我们又聊开了，其实不能算聊，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很兴奋地说着，而我只是礼节性地应答一下，说着说着，他埋怨我现在为什么不去，我告诉他，兴趣班时间到了，不用去上了，然后就离开了，当时我在心中祈祷着，但愿他只是在街上溜达，而不是在等我，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？”
显然不能，但我点了点头，因为我开始觉得无聊了，这是停止让他废话的最好方法，我的朋友还没来，可是时间快到了。我心里思量着其他一些事情。
他显得很高兴，而后又有些失落，他说；“不是的，后来又是一个星期六，我打出租车经过那儿，看见他在街角无聊地拔弄着手里的叶子，那是一个夏天，他站在毒辣的太阳下，汗流浃背，手里的叶子绿得发亮，我盯着那片叶子，那片叶子的绿色变了好几层，直到我忘了什么是绿色。我办完事后马上来到了街角，可是他不在那儿了，叶子被仍在地上，而且是碎了的，被踩了好几脚，鞋印还在上面，也不那么绿了。”
“我突然觉得过去了的那些日子是多么美好，我有些怀念，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，你说，这叫友情吗？”
已是深秋，树枝光秃秃的，落下一片枯叶，我没回答，没必要回答一个疯子，没错，他就是一个疯子，我居然还听他讲了这么长时间。我看看手表，时间到了，我那个朋友可是从不失约的啊，我决定再等等，于是随口问道：“后来呢？”
他用手托着额头，说：“没后来了，我有事没事常到这里逛逛，可是再也没看到过他，他似乎不住在附近。”
我们陷入了沉默，我无聊地踩着叶子。
咔嚓，
多清脆的声音。
咔嚓，
又是一声，可是我没动啊，我抬起头，他扭头看着街道的那一边，眼里满是欣喜，还有惊讶。我看过去，哦，我朋友来了，可能路上堵车了吧，反正没迟到几分钟。我朋友急冲冲地向这儿跑着，踩着满地的咔嚓声。
而他，大喊一声：我等你好久了，跑了过去。
标签: 街角 男孩
邮箱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