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首唱不完的歌
清晨，当他背着打着补丁的书包，踏上泞泥的小路向他讨厌的学校行进时，那个头发乱蓬蓬，衣服脏兮兮的女人，总会站在村口那个石磨边的草垛上冲他傻笑，挥动着双手，像是在对全世界宣告：哦！牛儿上学去咯，牛儿上学去咯！然后，再在他厌恶的表情下熟稔地唱着好听的童谣，向全村子的人蹦蹦跳跳地跑去。
他讨厌她，讨厌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。
放学了，牛儿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凄清的回村路上，身后一大群孩子拥到他身后，冲着牛儿喝着：“哦，回家咯，回家看牛儿洗衣服咯，没娘的孩子真命苦啊！”牛儿突然站住了脚步，冲着领头的村长的孙子吼道：“你说什么，你再说一次，你说谁是没娘的孩子？”村长的孙子一脸的歧视，悠哉地遣散了同行的小流氓，只剩下自己和牛儿。“我说你呗，你就是那个没娘的孩子呗！”说着，还走到了牛儿的眼前蔑视的大笑着。牛儿记恨他，平日里在学校里也受了不少气，他终究忍受不了了，愤怒地撂下书包，抓住村长孙子的领子，然后和村长的孙子扭打在一起。旁边的一个黑影突然闪到两人中间，一声不响，村长的孙子眼前一花，一块板砖出现在了眼前。立刻，脑袋“嗡嗡”直响。“不许你欺负我家牛儿！”说着，疯女人似乎还想继续上前替牛儿报仇。“哇”，村长的孙子撇开嗓子嚎了出来，把疯女人吓了一跳，扔了板砖，把牛儿紧紧地护在自己柔弱的身板之后，像老牛护着它的小牛犊。牛儿呆了，看着那个人头上汩汩冒出的鲜血，转过脸，望着疯女人那白白净净正冲着他微笑的脸，眼里充满了恐惧。疯女人拉上牛儿就往村子外的田野跑，一路，嘴里只在呢喃“快跑，我们快跑！嘿嘿！”
这是收获的季节，牛儿和疯女人站在一个大大的草垛圈里，四周都是高高的草垛，一个挨着一个，像一排英勇的战士守护着他们，保卫着他们的安全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疯女人和牛儿坐在一个草垛圈里。牛儿向四周张望，害怕周围有人。疯女人似乎突然被什么嗤了一下似的从草垛里弹起来，拉起牛儿，把他翻来覆去的仔仔细细的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，看他并没有受什么伤，才松了一口气。接着，又傻傻的对着感到莫名其妙的牛儿干笑了两声，朝着刚才的位置坐下，看牛儿还愣愣的站在那儿，拉着他坐在自己的生边：“坐下，暖和，嘿嘿嘿······”牛儿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，一双黑色的眼珠变得闪亮闪亮的，好似一双千里眼，足以看透这夜。此刻，他触摸着黑暗，巨大的心灵吞噬凉白的月光。今夜的月色特别的好，皎洁的月光洒在牛儿和疯女人身上。熟睡的牛儿紧闭着双眼，把脸扭向疯女人的另一边，眼皮不时的跳动着，似乎睡着了，可又觉得不怎么安稳。疯女人拉了一大把干草盖在牛儿的身上，又继续伸直了腰杆，双眼紧紧地盯着牛儿，生怕他会有一点儿意外······
天亮了，牛儿打了一个哈欠，准备站起身，却发现身上多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，疯女人也已经不知去向。牛儿紧张的向四周望了望，却没能如愿的搜寻到疯女人的身影，他拼命地往村里跑去······
“呜……啊……好痛，痛啊！呜······”一阵近似哀嚎的声音从村里传出来。牛儿听了，更加疯狂地向声源处跑去。
“这是我家牛儿的宝贝，这是他爹留给他的小本本儿，你不可以烧了它的。”疯女人把一个泛黄的小本子搂在怀里，跪在一个火盆前，低着脑袋喃喃道。长而乱的发丝遮住了削瘦的脸。她旁边站着村长，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。“你这个疯女人，牛儿在哪里，他把我的孙子打成那个样子！要是我孙子也变成你这个样子，我非把他弄死不可！”村长上前，抓住疯女人的头发大声的咆哮道。疯女人不得不抬起那张满是淤青的脸，咧开嘴：“嘻嘻嘻……我把他藏起来了，你们找不到的，只有我才找得到！”那只抓着她，似乎快把她的头发给拧下来的手那么用力，却对她起不了一丝作用，她还那样对他笑着。这笑容，让村长感到那么刺眼，让他更加愤怒地抓起疯女人的身体，向火盆扔去。“啊！”疯女人一声哀叫，接着，一股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鼻梁滴下来……
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，疯女人才从地上撑起了身子，却晃得不成样子。牛儿再也看不下去了，这个女人，这个疯女人，这个笨女人，干嘛这样护着他啊？！
“娘，娘······”
牛儿朝着疯女人奔去。
村长晃了个神，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牛儿：“快把他抓住！”一声令下，几双大手就按住了牛儿的肩膀，使他动弹不得。看着自己儿子有难，疯女人不知哪里来的力量，朝着几个大汉冲过去，像一头发疯的母牛，硬从几个大汉手里扯过了牛儿，把他护在身后：“不许你们欺负我家牛儿，不准你们欺负我家牛儿！”嘴里还在呢喃，身子却突然一软，“咣”，倒在了牛儿的面前。
“娘，娘，你怎么了？娘！”牛儿大声地哭喊道。村长吓呆了，一转眼，溜走了。
在牛儿大声的叫喊中，疯女人缓缓地醒来……
天空中，太阳，分外的温暖，云朵，格外的洁白。一群一群的鸟儿飞过，唱出一首首欢快的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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